有哪些外国小说能与《红楼梦》媲美? -云顶yd2223线路检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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跟钱锺书、张爱玲都交谊颇深的红学家宋淇先生,对东西方文学都有深厚造诣,他的看法可作重要参考:
《红楼梦》在人物众多、描写社会生活的复杂度上,在世界文学范围内,都首屈一指:
《红楼梦》词汇的丰富,世界文学史上罕见:
《红楼梦》是时代的先驱,在形式和内容上都作了极大的创新,超越了他的时代:
《红楼梦》雅俗共赏,文人学士和大众市民都爱看:
《红楼梦》与西方文学如巴尔扎克、简奥斯汀等的小说相比,艺术技巧上更高明:
《红楼梦》有传统小说不常见的特殊手法:象征、对比、情景的突变等。
宋淇先生在文末指出,《红楼梦》最重要的特出之处,是反映出中国社会和文化的诸般特征;而这,是西方文学所不具备的。
然而,宋淇先生所举的例子,其实是比较浅表的。《红楼梦》真正高卓的艺术技巧,宋淇先生还没有谈到。比如中国的诗,跟外国的诗不同,往往有“古典”“今典”两重意思,作者明面上说的是古典,其实剑锋所指,往往是今典。据我拙见,能够真正“文备众体”,在小说中有机地融入诗歌,同时,诗歌还能以“古典”“今典”这中国文化中国古典文学特有的特点,与小说情节、人物关系和人物塑造发生有机的关联和“互动”,古往今来只有一部《红楼梦》。详参拙文下析——
芦雪庵的密电风云
文/荞麦花开
《红楼梦》第五十回芦雪庵争联即景诗,看似闺中寻常文字游戏,细细探察,亦似不无玄机。先录回文如下:
凤姐儿想了半日,笑道:“你们别笑话我。我只有一句粗话,下剩的我就不知道了。”众人都笑道:“越是粗话越好,你说了只管干正事去罢。”凤姐儿笑道:“我想下雪必刮北风。昨夜听见了一夜的北风,我有了一句,就是‘一夜北风紧’,可使得?”众人听了,都相视笑道:“这句虽粗,不见底下的,这正是会作诗的起法。不但好,而且留了多少地步与后人。就是这句为首,稻香老农快写上续下去。”凤姐和李婶平儿又吃了两杯酒,自去了。这里李纨便写了:
一夜北风紧,
自己联道:
开门雪尚飘。入泥怜洁白,
香菱道:
匝地惜琼瑶。有意荣枯草,
探春道:
无心饰萎苕。价高村酿熟,
李绮道:
年稔府粱饶。葭动灰飞管,
李纹道:
阳回斗转杓。寒山已失翠,
岫烟道:
冻浦不闻潮。易挂疏枝柳,
湘云道:
难堆破叶蕉。麝煤融宝鼎,
宝琴道:
绮袖笼金貂。光夺窗前镜,
黛玉道:
香粘壁上椒。斜风仍故故,
宝玉道:
清梦转聊聊。何处梅花笛?
宝钗道:
谁家碧玉箫?鳌愁坤轴陷,
李纨笑道:“我替你们看热酒去罢。”宝钗命宝琴续联,只见湘云站起来道:
龙斗阵云销。野岸回孤棹,
宝琴也站起道:
吟鞭指灞桥。赐裘怜抚戍,
湘云那里肯让人,且别人也不如她敏捷,都看她扬眉挺身的说道:
加絮念征徭。坳垤审夷险,
宝钗连声赞好,也便联道:
枝柯怕动摇。皑皑轻趁步,
黛玉忙联道:
剪剪舞随腰。煮芋成新赏,
一面说,一面推宝玉,命他联。宝玉正看宝钗、宝琴、黛玉三人共战湘云,十分有趣,那里还顾得联诗,今见黛玉推他,方联道:
撒盐是旧谣。苇蓑犹泊钓,
湘云笑道:“你快下去,你不中用,倒耽搁了我。”一面只听宝琴联道:
林斧不闻樵。伏象千峰凸,
湘云忙联道:
盘蛇一径遥。花缘经冷结,
宝钗与众人又忙赞好。探春又联道:
色岂畏霜凋。深院惊寒雀,
湘云正渴了,忙忙的吃茶,已被岫烟道:
空山泣老鸮。阶墀随上下,
湘云忙丢了茶杯,忙联道:
池水任浮漂。照耀临清晓,
黛玉联道:
缤纷入永宵。诚忘三尺冷,
湘云忙笑联道:
瑞释九重焦。僵卧谁相问,
宝琴也忙笑联道:
狂游客喜招。天机断缟带,
湘云又忙道:
海市失鲛绡。
林黛玉不容她出,接着便道:
寂寞对台榭,
湘云忙联道:
清贫怀箪瓢。
宝琴也不容情,也忙道:
烹茶冰渐沸,
湘云见这般,自为得趣,又是笑,又忙联道:
煮酒叶难烧。
黛玉也笑道:
没帚山僧扫,
宝琴也笑道:
埋琴稚子挑。
湘云笑的弯了腰,忙念了一句,众人问:“到底说的什么?”湘云喊道:
石楼闲睡鹤,
黛玉笑的握着胸口,高声嚷道:
锦罽暖亲猫。
宝琴也忙笑道:
月窟翻银浪,
湘云忙联道:
霞城隐赤标。
黛玉忙笑道:
沁梅香可嚼,
宝钗笑称好,也忙联道:
淋竹醉堪调。
宝琴也忙道:
或湿鸳鸯带,
湘云忙联道:
时凝翡翠翘。
黛玉又忙道:
无风仍脉脉,
宝琴又忙笑联道:
不雨亦潇潇。
湘云伏着已笑软了。众人看她三人对抢,也都不顾作诗,看着也只是笑。黛玉还推她往下联,又道:“你也有才尽之时。我听听还有什么舌根嚼了!”湘云只伏在宝钗怀里,笑个不住。宝钗推她起来道:“你有本事,把‘二萧’的韵全用完了,我才伏你。”湘云起身笑道:“我也不是作诗,竟是抢命呢。”众人笑道:“倒是你说罢。”探春早已料定没有自己联的了,便早写出来,因说:“还没收住呢。”李纹听了,接过来便联了一句道:
欲志今朝乐,
李绮收了一句道:
凭诗祝舜尧。
李纨道:“够了,够了。虽没作完了韵,剩的字若生扭用了,倒不好了。”说着,大家来细细评论一回,独湘云的多,都笑道:“这都是那块鹿肉的功劳。”
李纨笑道:“逐句评去都还一气,只是宝玉又落了第了。”宝玉笑道:“我原不会联句,只好担待我罢。”李纨笑道:“也没有社社担待你的。……”
按联句本是文士雅集之游戏,自难预于诗歌艺术之目。故剖析此段联句回文之要,原不在联句本身之精彩与否,而在联句切合各人性情、气度与身份。诚如清人张新之《红楼梦读法》:“书中诗词,各有隐意,若谜语然。口说这里,眼看那里。其优劣都是各随本人,按头制帽。”俞平伯《〈红楼梦〉校本•序言》:“有人以为《红楼梦》有传诗之意,这种看法是不正确的。我们可以明白看出《红楼梦》里人物的诗是作为小说的有机组成部分之一。这类诗作也是服从于作者笔下的人物的性格的。这是值得注意的一点。”茅盾《茅盾古典文学论文集•关于曹雪芹》:“《红楼梦》中的诗词歌赋都是‘按头制帽’,适合书中各色人物的身世、教养和性格。”启功《读〈红楼梦〉需要注意的八个问题》:“作者曾为王熙凤安排了一次联句场面,使她被逼得脱口说出一句眼前的景物‘一夜北风紧’(五十回)。这句中既没有华丽的词藻,也没有深奥的典故,又恰是唤起下文的联句首唱。宋代欧阳修、苏轼曾作过‘禁体雪诗’,所谓‘禁体’,是‘不以盐玉鹤鹭絮蝶飞舞之类为比,仍不使皓白洁素等字’。王熙凤这一句,不正是绝好的禁体雪诗吗?王熙凤又怎能作出呢?读者都知道,王熙凤不识字,但她聪明、机智,具有泼辣、大胆的性格和遇事满不在乎的作风。所以她能作这一句,也只能作这一句。这样一句,又绝不能换到宝钗、黛玉等人的口中、笔下。”周汝昌《曹雪芹》:“过去小说里的诗词,多属附加物的性质,出自旁人或者说书者的口吻,到了《红楼梦》里,诗才正式成为小说内容的有机组成部分,用诗来帮助刻画人物性格自然是目的之一。”蔡义江《红楼梦诗词曲赋鉴赏•曹雪芹与〈红楼梦〉》:“《红楼梦》……中写入了大量的诗、词、曲、辞赋、歌谣、联额、灯谜、酒令……做到了真正的‘文备众体’,且又都让它们成为小说的有机组成部分。其中拟写小说人物所吟咏的诗词作品,能‘按头制帽’(茅盾语),做到诗如其人,一一适合不同人物各自的个性、修养、特点,林黛玉的风流别致、薛宝钗的雍容含蓄、史湘云的清新洒脱,都各有自己的风格,互不相犯,这一点尤为难得。还有些就诗歌本身看写得或平庸、或幼稚、或笨拙、或粗俗,但从模拟对象来说却又是维妙维肖、极其传神的作品,又可看出作者在小说创作上坚持‘追踪蹑迹’地忠实模写生活的美学理想。”
本回联句,以李纨起,以李纹、李绮结,“李家人”起结全篇,著者有意无意之间,自见法度。全篇联句,结尾颂圣,“欲志今朝乐,凭诗祝舜尧”二句,出于“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”之“金陵名宦”李家之闺秀之口,正其宜也。书中写:“大家来细细评论一回,独湘云的多,都笑道:‘这都是那块鹿肉的功劳。’”可见联句实难以诗艺诗技之高下为评判标准,而是简单粗暴,直接以句之多少论英雄。细细数来,可分三档:1.十句以上:湘云十八句、宝琴十三句、黛玉十一句。此为三甲。2.三至五句:宝钗五句、探春四句、岫烟四句、宝玉四句、李纹三句、李绮三句。3.一到两句:李纨二句、香菱二句、凤姐一句。故李纨此句“只是宝玉又落了第了”实则评判未当,不过是大奶奶(作者曹公?)欲待罚宝玉“访妙玉乞红梅”,而不得不“误判”的了。或云,诗社中参与评比者,原只黛玉、宝钗、湘云、探春、宝玉五人,探春、宝玉皆以四句垫底,宝玉还能不让妹妹?且众人亦知宝玉甘于为姐姐妹妹垫底,愿打愿挨,何乐不为?故李宫裁简单粗暴作此判裁,实可谓理之公裁也。
凤姐、李纨、香菱联句最少,皆有缘故:凤姐起头一句,“说了只管干正事去”;李纨原是诗社公推之裁判,故第一轮联罢便笑道“我替你们看热酒去罢”,不参与后续游戏;香菱初学作诗,或是诗思不快,故只得两句便罢。
湘云、宝琴、黛玉联句最多,亦有缘故:湘云是“诗疯子”,“抢命”作诗,非伊其谁?宝琴则“年轻心热”,自是少年姑娘活泼心性,而“本性聪敏”,与湘云之捷才,正堪放对。黛玉素性本爱好强,如第十八回元妃省亲,“原来林黛玉安心今夜大展奇才,将众人压倒”,故“争抢”联句者,岂可无她?(按黛玉安心大展奇才,压倒众人,此正才人未有不好名,钱锺书《管锥编》卷论《列子张湛注》“八•杨朱”:“爱身惜生之外而复好‘名’,此人之大异乎禽兽者也。古人倡‘名教’,正以‘名’为‘教’,知人之好名仅亚于爱身命,因势而善诱利导,俾就范供使令(别详《全晋文》卷论戴逵《放达为非道论》)。刘熙载《昨非集》卷二《书〈列子•杨朱〉篇后》:‘名与善相维者也,去名是去善也。……名不足以尽善,而足以策善,杨朱则用以抑名者抑善也’;以‘名’为‘教’即以‘名策善’也。”)
至此段回文之具体细节,亦可见出人物性情身份。写湘云,则曰“站起来道”“扬眉挺身的说道”“正渴了,忙忙的吃茶”“忙丢了茶杯”“笑的弯了腰”“伏着已笑软了”“只伏在宝钗怀里,笑个不住”“起身笑道”——果然一个男孩子!写黛玉,则云“笑的握着胸口”,状其弱也;写探春,则是“早已料定没有自己联的了,便早写出来,因说……”,诗社中操誊写之役者,必为擅书之探春也。
联句本考捷才,瞬息之际,能顾到属对工整,已自不易,原不易见出联句者自家面目。如李纨之“开门雪尚飘。入泥怜洁白”,署名李纹可,李绮亦可,类似,李绮之“葭动灰飞管”,与李纹之“阳回斗转杓”,真还谈不上“按头制帽”、彼此不可易。但曹公似仍注意到了湘云、探春、宝琴等人性格、身份、经历等之区分。宝琴之句如“吟鞭指灞桥”“伏象千峰凸”(颇疑毛泽东《沁园春•雪》此二句“山舞银蛇,原驰蜡象”,自此二联句“伏象千峰凸,盘蛇一径遥”化来。蔡义江《红楼梦诗词曲赋全解》:“以蛇、象为喻写雪景,起于唐代韩愈《咏雪赠张籍》诗:‘岸类长蛇搅,陵犹巨象豗(huī灰,打架)。’”)、“月窟翻银浪”,皆气象豪阔,声调雄壮;而如“狂游客喜招”“埋琴稚子挑”之句,则隐然自况也——前者四海壮游,后者“稚子”宝“琴”也。探春“色岂畏霜凋”一句,自尊自强,豪气爽朗,正是三姑娘气象,如其咏白海棠句“玉是精神难比洁”、咏菊花句“高情不入时人眼”。湘云之句如“龙斗阵云销”,豪概也;“清贫怀箪瓢”,疏狂也;“石楼闲睡鹤”,憨态也。“石楼闲睡鹤”一句,有意无意暗逗“憨湘云醉眠芍药裀”。而诸芳之中,还得算黛玉之句,最具辨识度、最具独家水印。试看黛玉之句:1.“沁梅香可嚼”,出自明人敖英《霞外杂俎后跋》:“(铁脚道人)尝爱赤脚走雪中,兴发则朗诵《南华•秋水篇》,又爱嚼梅花满口,和雪咽之,或问:‘咽此何为?’道人曰:‘吾欲寒香沁人肺腑。’”铁脚道人乃庄子一般世外“畸人”,黛玉作此句,其清其真其痴可知;又,嚼花咽雪,更自《离骚》“朝饮木兰之坠露兮,夕餐秋菊之落英”、《庄子》“不食五谷,吸风饮露”、韩愈《进学解》“含英咀华”、王阳明《瘗旅文》“餐风饮露”等句袭其意而来,咀嚼梅香之绛珠仙子,正吸风饮露之藐姑射山神仙中人也。2.“锦罽暖亲猫”,亦是好养小宠物之黛玉独家标签(鹦哥、大燕子)。3.“寂寞对台榭”,句中径直道出“寂寞”二字者,必是黛玉。蔡义江《红楼梦诗词曲赋全解》认为“寂寞”句“说独对雪中台榭,寂寞凄清,或有隐意。第七十九回脂评说,原稿后半部有宝玉‘对景悼颦儿’情节,并谓书中所写‘轩窗寂寞,屏帐翛然’,先为其‘作引’。”4.“斜风仍故故”“剪剪舞随腰”“无风仍脉脉”,诸多叠字入句,情致缠绵,亦是鲜明潇湘馆出品味道啊。感伤怜惜,诗意纯深,为黛玉香菱师徒之所共,故香菱有句云“匝地惜琼瑶。有意荣枯草”——两句之中,一则“惜”琼瑶之匝地,再则转而爱怜,虽入泥亦“有意荣枯草”,诗中生生之意,香菱良善深情,具见矣。可见,虽是联句这种文字游戏,并非《葬花吟》《芙蓉女儿诔》这种苦心经营之长篇杰构,曹公都是下了功夫的,可不叹服!
公众场合,黛玉宝玉,常常互动,情动于中,发乎其外,旁若无人。如第五十四回宝玉一一斟酒敬酒,至黛玉前,偏她不饮,拿起杯来,放在宝玉唇边,宝玉一气饮干。黛玉笑说:“多谢。”又如第六十二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,轮到宝玉说令,宝玉笑道:“谁说过这个,也等想一想儿。”黛玉便道:“你多喝一钟,我替你说。”宝玉真个喝了酒,听黛玉说道……——所以第五十回这里,厥例不孤,黛玉忙联道:“剪剪舞随腰。煮芋成新赏,”一面说,一面推宝玉,命他联。且稍后更有送宝玉去访妙玉乞红梅,湘云、黛玉一齐说道:“外头冷得很,你且吃杯热酒再去。”于是湘云早执起壶来,黛玉递了一个大杯,满斟了一杯。湘云笑道:“你吃了我们这酒,你要取不来,加倍罚你!”宝玉忙吃了一杯,冒雪而去。——故而,联句现场,“一面推宝玉”者,不为别个,必为黛玉!
抑更有可言者。黛玉之上句为“煮芋成新赏”,按苏轼诗《过子忽出新意,以山芋作玉糁羹,色香味皆奇绝。天上酥陀则不可知,人间决无此味也》:“香似龙涎仍酽白,味如牛乳更全清。莫将北海金齑鲙,轻比东坡玉糁羹。”黛玉以“煮芋”之色“酽白”拟雪扣题,而真实作意乃在暗扣第十九回宝玉“编排”黛玉:“我说你们没见世面,只认得这果子是香芋,却不知盐课林老爷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。”以彼之喻(芋、玉),还施彼身——显然,黛玉此句,东坡诗是“古典”;“扬州耗子洞”则为“今典”[1]。在场他人,如何懂得!妙的是还“一面说,一面推宝玉,命他联”——颦卿颖悟卓绝,生怕宝玉一秒尚不及懂乎?故出言而外,继之以动手,则宝公倘若再不懂,岂非枉称了一世之知己了!宝玉当然心领神会,故接句则为“撒盐是旧谣”,显然用谢道韫咏雪之典,《世说新语•言语》:“谢太傅寒雪日内集,与儿女讲论文义。俄而雪骤,公欣然曰:‘白雪纷纷何所似?’兄子胡儿曰:‘撒盐空中差可拟。’兄女曰:‘未若柳絮因风起。’公大笑乐。即公大兄无奕女,左将军王凝之妻也。”而宝玉之用此古典,其“今典”则无疑在第五回梦游太虚幻境,睹“堪怜咏絮才”之句。恍然记起,必是黛玉!从来不需要想起,永远也不会忘记!读者若云笔者似嫌附会,则孤证不立,且看下句“苇蓑犹泊钓”——古典为柳宗元诗《江雪》“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”,今典则岂不在第四十五回“渔翁、渔婆”?第四十五回:(黛玉)吟罢搁笔,方要安寝,丫鬟报说:“宝二爷来了。”一语未完,只见宝玉头上带着大箬笠,身上披着蓑衣。黛玉不觉笑了,说:“哪里来的渔翁!”……黛玉笑道:“我不要它。戴上那个,成个画儿上画的和戏上扮的渔婆儿了。”及说了出来,方想起话未忖度,与方才说宝玉的话相连,后悔不及,羞得脸飞红,便伏在桌上嗽个不住。——呜呼!宝玉之心思,亦深且细矣!又按,此二句有异文。程本,黛玉上句为“苦茗成新赏”,宝玉下句为“孤松订久要”,按《论语•宪问》:“久要不忘平生之言。”则宝玉用松雪久要(旧约)之典,暗寓期与黛玉此情不渝两厢厮守之心怀,亦明矣。要之,不论脂本程本,作者此处均注意及于宝玉之深心用意,良可叹焉。比较而论,脂本较为含蓄隐约,程本直抒胸臆,脂本显然胜出。吴克歧《犬窝谭红》论曰:“‘孤松’句,则远胜戚本,万不可改。”斯论大谬。鄙意“孤松订久要”一句,意旨豁露,容易暴露,不如“煮芋成新赏,撒盐是旧谣,苇蓑犹泊钓”三句古典今典,浑合交融,吞吐闪烁,较易隐蔽也。(这正是倒可用上程高本续书第九十二回宝玉对袭人这话:“你不知道,我们(我和林姑娘)有我们的禅机,别人是插不下嘴去的。”果然,你们毕竟她人,“我们”才是“我们”!)毕竟,弟兄姊妹们儿女情分上好,可;但凡有个别的想头,则不可。再看前边联句,黛玉道:“斜风仍故故”;宝玉接道:“清梦转聊聊”。是则整篇联句之中,情致吞吐、惝恍闪烁之二句,端出自宝黛二玉。叹矣,当礼法森严之世,处高门大族之家,谈个恋爱,像地下党,不得不用密电传情,我们真太难了!
李宫裁读罢荞麦君此文,叹曰:“我以宝玉为落第,竟然错了。他的功夫哪是在句数多少上,他的心思竟是在句意深浅上!人家眼里是联句,你心里只有妹妹!人家在联句,你们在谈恋爱!而且是公然谈恋爱!这竟是旁若无人,视在场众人若无睹!知人之难!知人之难!”
不由赞叹:雪芹曹公,不愧稗圣!《周思源论红楼梦》一书《绪论》斯语诚不谬也:“迄今为止,没有任何一部中国小说像《红楼梦》一样进行了如此广泛、深入的研究。因为大部分小说都经不起深入研究,有一些甚至不值得研究,只能作为某种文学现象被提及或被‘等等’进去。只有极少数优秀小说成为传世之作,其中的佼佼者如《水浒传》《三国演义》等才经得起反复深入的研究。但没有任何优秀作品像《红楼梦》这样经得起如此长期的反复的精细的解剖式研究。”
参考
- ^按“古典”“今典”,乃用陈寅恪先生“古典今典”解诗之法。寅恪先生《柳如是别传》第一章“缘起”:“自来诂释诗章,可别为二:一为考证本事,一为解释辞句。质言之,前者乃考今典,即当时之事实,后者乃释古典,即旧籍之出处。”寅恪先生《读〈哀江南赋〉》:“解释词句,征引故实,必有时代限断。然时代划分,于古典甚易,于‘今典’则难。盖所谓‘今典’者,即作者当日之时事也。”寅恪先生以诂释诗句,“古典”较易而“今典”较难,此即如当时在场贾府诸人,必有通今博古如宝姐姐者知“煮芋”之古典乃东坡诗句,而倘非宝黛二人,则必难知悉其今典之所在。
没有,虽说文无第一。
但我作为中国人,旗帜鲜明的认为红楼梦世界第一而且没有水平旗鼓相当的。
我是很喜欢列夫托尔斯泰的,战争与和平在初中到高中那会儿至少反复看了三遍到四遍。
安娜卡列尼娜也喜欢。
说水平接近,这两本加上追忆似水流年,卡拉马佐夫兄弟
百年孤独不知道是不是译本和原语言差距较大的原因,我反正看不出来能接近这个档次。
当然,俄语和法语翻译过来可能也拉低了它们原本的水平。
但是我很烦你特么报个书名就搁这儿碾压,吊打,不在一个档次,深度啥的。
广度还可以聊聊,毕竟广度相对客观。
深度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,绝不是你报个书名就能说明深度深浅。
何况,广度深度也不是一本小说的水准高低的绝对衡量尺度。
红楼梦要往悼明派那个路线去跑,那深度,跟谁比不够?就算大家都很深,那也是一起在马里亚纳海沟畅游了。
要我的标准就是能够客观的,相对公正的,反应一个复杂社会面貌,高低阶级差异,还具有相当故事性和鲜明人物性格,特质的。
人物行为逻辑符合所处环境和人物性格的,读者意料之外,细想情理之中的。
那就是顶级小说,伟大的灰暗现实主义作品。
这类作品你硬特么说谁比谁高度差,谁比谁广度宽,那都是装逼。
但是在这个基础之上,红楼梦的文字结构和运用之精妙,确实无可匹敌。而且更无敌的是,它还是残卷,还是个清朝人写的。
要还能往悼明之说解读就更强了。
而且,曹寅确实有流露过这方面倾向。曹頫和曹雪芹有没有就不好说了。
百年孤独
一个家族的兴衰史,魔幻现实主义,拉丁美洲的血泪史。作品融入神话传说、民间故事、宗教典故等神秘因素,巧妙地糅合了现实与虚幻,展现出一个瑰丽的想象世界。
文笔美的像一首诗:
那女人爆出一阵直率的笑声,仿佛一条玻璃溪流在整个家中荡漾。
刚一触碰,女郎的骨头像是散了架,仿佛一盒多米诺骨牌哗啦啦一阵混响,她的肌肤在苍白的汗水中融化,她的眼睛盈满泪水,她的整个身体发出悲惨的哀叹,散逸淡淡的淤泥气味。
能与《红楼梦》媲美的小说,你提及的《巴黎圣母院》绝对不是。《巴黎圣母院》是一部很优秀的经典作品,但是距离《红楼梦》远甚。
法国文学中,唯一能与《红楼梦》比肩媲美的,只有普鲁斯特的《追忆逝水年华》。此外,即使是《包法利夫人》,在视角的宏大、格局的开阔、气势的磅礴上也是远不如《红楼梦》的。
英国的话,乔治·艾略特的《米德尔马契》、福特·马多克斯·福特的《队列之末》、安东尼·鲍威尔的《随着时间之神的音乐起舞》三本书都与《红楼梦》类似,但仅仅是类似而已。简·奥斯汀和弗吉尼亚·伍尔夫在语言的精致、文笔的细密、风格的轻盈上也足以与《红楼梦》媲美,但是她们的作品本身的分量相比而言就单薄了点儿。
德国的话,唯一在题材上接近《红楼梦》的是托马斯·曼《布登勃洛克一家》,但《布登勃洛克一家》的文笔功力火候是远不如《红楼梦》的,毕竟这本书是托马斯·曼的处女作,托马斯·曼写此书时才25岁。
美国的亨利·詹姆斯,论语言之文笔之精美流畅、笔下人物情节之高雅感伤、书写人性人情的力道之深,都足以与曹公相提并论,但亨利·詹姆斯的任何一部单部作品的体积和分量也是不足的。
唯一对《红楼梦》有望形成全方面压倒之势的基本上就是俄罗斯文学,主要就是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二公。托翁有《战争与和平》和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两部煌煌巨著,其中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一书在艺术上的完美性是以碾压之势超过《红楼梦》的。《战争与和平》虽然有瑕疵,但也完全与《红楼梦》处于同一个甚至更高一点的水平。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语言文笔、结构布局等都比较随意和粗犷,但是他的惊人深度足以弥补这个缺点,他的《卡拉马左夫兄弟》一书也至少可以在深度上与《红楼梦》相提并论。
总而言之,能与《红楼梦》媲美的外国小说,主要是《米德尔马契》《追忆逝水年华》《战争与和平》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《卡拉马左夫兄弟》五本书。
仅从大家族兴亡,富贵落难这个角度来说的话,其实有一本可以作为《红楼梦》的低配版。
《飘》,电影版叫《乱世佳人》的。
富贵人家,国破家亡,繁华落尽。
一直到郝思嘉在饿狼坨重振家业之前,是有点低配版性转红楼梦的感觉的。
有时候想,凤姐儿,探春、湘云要是穿越到那个时代的美帝,有个陶乐庄园做基础,肯定比郝思嘉精彩多了
╮( ̄▽ ̄)╭